作者跑路啦。
有缘下个圈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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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击巨中][团兵]Time flies in a sight / 回唱

#Attack on Titan: Junior High Episode 41

#Alternative Universe / 背景从日本替换至北美+轻微年龄操作

#利威尔side 请务必配合埃尔文side一起阅读

#说好的HE:)

 

他赤脚走在地板上,悄无声息地穿过堆满杂物的走廊和四壁徒然的餐厅,花与泥土的香气越发浓郁。利威尔拐过最后一个转角,雨后初晴,起居室尽头的暖房里阳光灿烂。隔着玻璃门,他看见埃尔文一手拎着喷壶,一手握着泥铲,正专心致志地检查花盆里泥土的湿度。花开正好的大朵月季早已被连枝剪下,陈列一旁,只待一个洗净的花瓶来承纳。

花架前的男人弯下腰去,细嗅一颗欲绽的花苞。

 

=Echoes/回唱=

 

利威尔抵达新大学的那天是个阴霾无风的秋日。重云压顶,落叶成丘,凉意顺着脊椎爬上颈卧。是要下雨的征兆。那让他想起自己第二次被收养的那天。黄昏日落,凯尼·阿克曼拉着他的手,走过下城区无人料管的小路,告诉他此刻空旷寂寥的广场会在春天时支起马戏团的帐篷,没有人烟的露营区则会挤满吉普赛人的拖车。异国的语言与音乐会在这里沸腾,他可以随意拿起摊子上的任意一种水果而不必付钱,因为他将是阿克曼警探的儿子。此地守护者的儿子。

利威尔听着,没有作声。他明白凯尼所说的每句话,那些绚丽图景距他只有不到半年的距离。但在那之前,冬天会先到来。积雪将覆盖目之所及的一切,在空气中散布阴湿的寒冷。他好奇在这个贫瘠的社区里人们会怎样度过如死亡般寂静的漫长冬季。毕竟这儿没有霓彩曼妙的剧院,也没有媲美群星的焰火。

这里只有花。生长在黑暗之中,令人迷醉的万恶之花。

利威尔初次接触下城区的贩毒人时只有十一岁。阿克曼夫妻给了他短暂而美好的两年时光,以一个缉毒警家庭而言实属不易。九岁时他的母亲死于人为意外,凯尼重伤入院。利威尔被警察从学校接走时还在上课,最喜欢的美术课,打翻的陶泥蹭了一手一脸。

从昏迷中醒来的凯尼对他说做人要向前看,男子汉不能总为过去的事情畏畏缩缩。利威尔没理他。他知道人死不能复生,就像凯尼身上的伤痕也一生无法褪去。所有的未来都将建立在过去发生的悲剧之上。从此刻起,从很久以前起。

伤残最终使凯尼失去了工作,于是利威尔便自然而然地接过了本不应属于他的一部分责任。他依旧在吉普赛人的集落里奔跑,和同伴们偷来各种怪异的药草和粉末。但不再是为了玩乐,而是为了生存。

一年后他从窄巷的贩毒人手里接过第一袋大麻,凯尼拿到自己的抚恤金。他本想用这笔钱将利威尔送进私立的中学就读,但利威尔拒绝了,态度十分强硬。他想要搬离下城区。当他尚还稚嫩的双手碰触到黑暗的另一面时,他方才知道身为缉毒警的父亲曾做过些什么,又有多少人因此而恨之入骨。他已经失去了那位形容消瘦但乐观积极的母亲,希望至少自己的父亲可以不要再死于非命。

于是他来到新的社区,入读泰坦中学。这儿没有马戏团和吉普赛集落,也没有街头巷尾戴着兜帽的贩毒人。利威尔很快从同龄人的霸凌行径中知道这里适用的是另一套社会准则,以财富和出身来决定地位。而那并未让他苦恼。富家子的长舌终究敌不过他这“下等人”的拳头,更敌不过他带来的,属于恶魔的花。

中产阶级们总是有着各种荒诞的愁思,而他们的孩子则在太过顺畅的日常中腐朽。一张张伶俐可人的面孔下都藏着天真的叛逆,幼稚,愚蠢,可笑。一张假ID便可以让他们惊叹,一口私酿酒就能让他们醉倒。利威尔搓起烟卷,教他们寻找快乐的方法,吐吸之间将灵魂也交代出去,任由他人蚕食。

他和他的兄弟们占了街角那间一直卖不出去的老房,放上烟酒和毒品,以及廉价的食物。小伙子们自会找来寻求刺激的姑娘,打造一处大人不知道的小天堂。

 

埃尔文转入泰坦中学时,利威尔刚刚升上九年级。他已经开始小范围地兜售三角折子(Tri-Fold)。那比大麻危险得多,但牵扯的金额更大。他认为值得冒这个险。

与高年级生在通往阵列室的走廊里交易时被埃尔文撞见,是一出意外。利威尔在第一天上课时就记住了这个外貌出挑的男人,不为别的,只为那双眼睛看起来太干净。他讨厌纯粹又清净的东西,一如他讨厌那些富家子脸上装出来的甜美乖巧。干净的东西太脏,因为那里塞满了没完没了的“评价”。

借着为对方纠正领带的契机,利威尔将那枚没有来得及卖出去的三角折子塞入埃尔文的口袋。无论他愚蠢到自己拿出来,还是想要去举报利威尔,等待他的都将是学生们的一致指证。

但埃尔文什么也没有做。他发现了那个小巧玲珑的纸包,但仅仅只是将它收在办公室的抽屉里,任人遗忘。仿佛不知道那里装的是什么,也并不好奇。一个月后利威尔在课后辅导的余暇里将那枚三角折子收回,而埃尔文依然没有举报他,也没有对这一物品的“丢失”表现出任何特别的态度。冷漠得就像一切都没发生过。

这令利威尔兴趣大增。毕竟每个教师都多多少少会有讨好学生的想法,他们依靠学生的口碑与PTA的认同过活。可埃尔文却不。他与同事之间的交往热情友善,对学生却格外疏远。好像出了教室,彼此便不再存在于同一位面,入眼的只是错觉。彼时利威尔成绩差得出奇,他不听课,不考试,算是有足够多的理由让埃尔文注意他。可埃尔文由着他如此。实在不得不管,便一个电话打到家里,交给家长来解决。

“你干了什么错事吗?”凯尼问他。那时他的养父已经开始酗酒,只有极少数时候完全清醒。却总是颠来倒去地问他同一句话。利威尔猜想凯尼知道他在校内校外所做的一切,他只是不管。没有力气管。可他总是这样问,让利威尔觉得或许他的放纵实际上也是爱的一种。是给他的选择和机会。

只是那时的利威尔认定自己已经无法回头。他需要金钱和力量来生存,但那两者都并非一个十五岁的孩子能持有的。于是他回答凯尼,对校内和校外的所有事,都只用一句“没有”来搪塞。

俊朗和蔼但又冷漠矜持的新教师很快也成了小天堂里的话题。人们总是对完美的东西抱持怀疑的态度,认为事物过于美好便不再真实。美女必然整容,富翁必然偷税,人生风平浪静的人必然有不为人知的奇特怪癖。那么这个正值盛年的教师也一样。他必有自己的缺憾,比如从家世显赫的学生身上捞好处,比如一段不为人言却真实存在的风流韵事。那或许与他离开名门云集的希娜中学有关。所有人都这样猜想。

然后他们在潜意识的驱动下四处搜刮蛛丝马迹,挑出似乎尚有些可信的部分,硬是拼凑出一桩艳色秘闻。等到传入利威尔耳中的时候,连那位女学生的长袜究竟挂在哪个抽屉上都被补充得清清楚楚。

“埃尔文·史密斯是因为与学生有染而离开希娜中学的。”

一时间似乎所有出入小天堂的学生都知道了这件事。但他们并不觉得恶心或害怕,反倒是兴奋不已。平顺无忧的日常早已麻痹了他们,令他们盲目地追求一切“能带给自己感觉”的东西。即使那是毒品,是潜在的罪犯,他们仍旧甘之如饴。很快埃尔文课后辅导的参与人数直线上升,只是不知道有多少人是真的为了学习。利威尔看在眼里,不发一言,心底冷冰冰的,全是嘲笑。

这帮愚蠢的,荒唐的,没有哪怕一点危机感的下等动物。他们聚集在埃尔文身边的目的只有一个,就只是为了“好玩”。

但利威尔不觉得埃尔文好玩。倘若那流言是真的的话……那只让他觉得五脏六腑都被腐化成了血水,恶心得想吐。

多年以后他对埃尔文坦白,认为当时在自己胸腔里激荡的确实是报复心。与第一位养父断绝关系时利威尔只有五岁,不懂的事情太多,因而给了那个狡猾多金的男人逃脱惩罚的机会。于是他总想,或许自己可以让有同样恶劣行径的埃尔文落个万劫不复的下场。但在那之前他要确认,确认流言所说是否为真。

于是他开始只听埃尔文的课,用自以为热切的目光注视那个在讲台上走动的身影,写作业,积极主动地参加他的课后辅导。几周下来他的小考成绩毫无意外地提高了一截,埃尔文看他的眼神里七分鼓励三分戏谑。利威尔读不懂,只想一拳砸断他的鼻梁。

但他多少也明白,埃尔文已经记住自己了。他做了许许多多明目张胆的错事,次次都在埃尔文眼皮底下,却从没受过责罚。利威尔既有点得意又有些恼火,他时常躺在床上翻看偷拍来的那些埃尔文的照片,有课堂上的,也有校园里的。这个男人不管处在怎样的环境里,都自有一份得天独厚的优雅怡然。

埃尔文开始给他一些小小的优待,不再在校外视他如空气。偶有几次他们在散步道上遇见,冰淇淋车从旁吵闹地开过,他多看一眼,埃尔文便会追上去买一支回来。就这样来回试了三次,埃尔文便试出了他喜欢的口味。蜂蜜香草的甜腻中裹着椰子的淡香。

所以,他的确是个会对学生出手的人。利威尔犹豫着判断。至少他确实表现出了对自己的好意,而那确实有别于所有他人。他逐渐确定自己在埃尔文心中的确有了一个特别的地位,这个地位并没有让埃尔文放松对他学业上的管教,也没有让埃尔文松懈了对他自己的约束。直到第一学期结束为止,他们之间连半点肢体接触也不曾有过。

利威尔对此感到烦闷。特别是那一年年末他收到埃尔文寄来的生日卡片时,那份无处宣泄的焦虑达到了顶峰。他几乎是狂怒地将那张卡片点燃,却又在烧了四分之一时迅速扑灭。他曾经那么坚定地想要发现埃尔文表象之下污秽的内核,但现在真的看见了一角,却又觉得无法接受。

第二学期中旬过半的时候,他向埃尔文提出性邀请。那与其说是为了将埃尔文拖下深渊,不如说是一种自我了断。他的手机一直扣在窗台上,开着录音,只等埃尔文答应便万事大吉。他知道自己这种行为可以称得上是诱陷,同样是一等一的不道德。但他只想快些结束这件事,快些认清这个男人的丑恶嘴脸。

可埃尔文只用一个词就将他远远地推开。他拒绝时甚至头也没抬,依然仔仔细细地翻着自己的教案,就像他的学生不过和他开了个无伤大雅的玩笑。

利威尔迅速地追问缘由,焦急得连自己都觉得失态。然后埃尔文给他一个冠冕堂皇的回答,令他无法反驳。而稍加思索,竟又从那些字句里生出另一支名为希望的芽苗来。埃尔文只说不肯这样做是因为自己不想犯罪,却没说对他没有兴趣。那么或许是有兴趣的?利威尔想着,讪讪地“哦”了一声,匆忙把视线移开。

他脸上不动声色,心里却复杂得说不清。愤怒是有的,羞怯大约也是有的。更多的却可能是那些当时他尚还不愿面对的其他。他偷偷地转动眼珠,拿眼角瞟着埃尔文。夕阳底下他的老师全身都蒙着淡橘,窗外的树影投在肩膀上,虚虚实实。那一头漂亮的金发梳得一丝不苟,即使低着头,也不会胡乱垂下来。倒叫人心里痒,只想伸手全给他拨散了。利威尔拿眼神拨了很多遍,手指与兜帽的拉绳缠成了死结,到底还是没有伸出去。

后来真的拍下照片,倒是无心插柳的意外,与最初的目的也毫无关系。十年级的利威尔是真的想替埃尔文赢得那场游泳比赛的,要埃尔文陪他先去熟悉场地也是认真的。可当他从池子里手脚冰凉地爬上岸,又不那么认真了。利威尔是个冬日里可以下河摸鱼的人,他从不怕冷,只对酷暑没辙。但埃尔文不知道。于是他拿着长长的沙滩巾,把利威尔裹起来,搂紧了,那张小巧的脸孔刚好贴到他心脏下面一点,清楚地听见那该死的器官在胸腔里鼓动的声音。埃尔文笑说他冷得像一块冰,利威尔没作声。他发觉自己正被拢在一捧仿佛永不熄灭的烈焰之中,身体的温度越低,就越能感受到烧灼的苦痛。

所以才有了更衣间里的那个吻,和接下来那么多年的纠缠。

利威尔想,当时令他拍下照片的那份感情既可以说是恼怒,也可以说是胆怯。他环着自己老师的腰,冰冷的手掌钻进衬衫,爬到背中心脏的位置。那里暖和,他舍不得放手。埃尔文的手指待他极尽温柔,于是他也大着胆子去摸埃尔文的腰带,是钉扣的,最容易解开。可是埃尔文躲得比他的手快。

利威尔是十分吃惊的。他刚在埃尔文的掌中高潮过,意识多少有些涣散,但即使如此他也清楚地知道埃尔文彼时的状态。那头金发乱糟糟地垂下来,瞳孔收得那么紧,眼底清明不再,却居然还有这样好的自制力。如果那确实是自制力。愤怒在刹那间冲击他的心脏,利威尔倾身扯住埃尔文的领带,将他拉过来,生疏地亲吻。他尝到血的味道,来自埃尔文的舌头和自己的唇角。

他摸过一旁的手机,镜头对准埃尔文的脸。一张好看的,但是不属于他的脸。快门音一次次在空荡荡的更衣间里响起,利威尔甚至不在乎是否应该关掉它,他觉得那是非常好的警示,既界定了这件事的性质,也暗示了彼此之间未来走向的可能。

最后利威尔当然没有去参加游泳比赛,就那么匆匆忙忙地罩上衣服回了家。头发上还带着漂白剂的苦涩味道。他花了很长时间在浴室里,对着热水和瓷砖发泄自己莫名地怒气,直到水冷了,才披上浴袍走出来。镜子上连雾气都已经褪去,利威尔看着自己的脸,只觉得面目可憎。

门外凯尼正盘腿坐在地上等他,浑身上下都是酒气。利威尔猜他根本站不住了,可自己却仍记得在公园里被他抱起来转圈的过去。每件事都会改变,每个人都会改变。他曾是父亲眼中可爱又无害的儿子,现在却是学校里没人敢惹的狠角色。他好奇在埃尔文眼中自己究竟是什么样子的,又有些畏惧将来或许会无法再保持这个样子。

“你干了什么错事吗?”凯尼问他。

利威尔张了张嘴,又抿死。他发觉自己其实并不能算是个善于说谎的人。之前每次凯尼问他的时候他都可以心安理得的说“没有”,因为他不认为贩售和使用违禁品是错事,因为那是他为了生存必须去做的事。但现在不同。他在没有任何人威逼的情况下,主动跨过了一条不应被觊觎的边界。并且并非独自一人。利威尔想起他拍摄照片时埃尔文脸上的表情,那里有纵容甚至宠爱,却没有惊讶和恐惧。那让他从骨子里觉得恶心。对接受邀请的埃尔文,也对发出邀请的自己。或许,对自己更多。

“……不。”他从牙缝里狠狠地挤出那几个字,“我没有。”

当天晚上利威尔就删掉了那些照片,一点备份也没留。第二天一直睡到下午,醒来才发现手机被自己扔到洗衣篮里去了,难怪听不见一点声响。他依稀记得梦见了很多过去的事,有马戏团的狮子和丢飞刀的小丑,可睁眼又忘得七七八八。

然后,他在百叶窗的缝隙间发现那辆车。埃尔文的车。

他没去上课,杳无音信,埃尔文不知道他的私人电话,亲自确认的确是最好的办法。那辆车从放学之后就一直停在利威尔家对面的马路旁,他躲在房间里偷看了很久,去洗了个澡,回来又偷看了很久。直到晚餐时间,落日西斜。他换上衣服出门,慢吞吞走到离家三分钟脚程的便利店,转了一大圈,只拿了一板口香糖,一块零八分。再回来时,车已经不在了。

也许就是这一刻起,他发现埃尔文·史密斯其实是个欲望寡淡的人。他想要的东西似乎总是比别人少一点。别人总要想确认自己是否会被举报,或至少确认自己是否被讨厌了。要交谈,要碰触,要再三保证。但他不。他无声地来,无声地去,只是想知道利威尔是否安好。倒显得利威尔日后表现出来的积极有些像是心虚。

他们很有默契地对那一天所发生的事情绝口不提,埃尔文不问,利威尔不说。日子仍像过去一样漫漫平常。但好奇心种下了,就再也拔不掉。利威尔总想知道得更多。他手里没有实打实的把柄,自然不敢胡乱要求,连提问都不敢问得太直截了当,只好远远地,在不相干的事情上反复纠结。他们之间的联系由那不存在的照片正式建立,由彼此的不过问和不坦白勉强维持。永远是利威尔逼得紧,埃尔文只不过做到了不退不逃。

后来利威尔又反复试了许多次,每一年都在试,每长高一公分都在试。他握着那些不存在的证据逼着埃尔文回应他,却每次都落得一个半吊子的结果。直到高中都快要毕业他都不知道埃尔文究竟是哪一种人。是专门对未成年人出手的犯罪者吗?还是……只对他一个人敞开怀抱呢?

这个问题困扰了利威尔很多年。他总是花很长时间坐在学校球场的观众席上发呆,一坐就是一天。大麻的臭气在开阔的空间里会变得稀薄,可以忍受,缺点是目标太明显,容易暴露。所以他经常只小心的吸几口,便放到一旁,让烟卷自己烧到尽头。偶尔埃尔文也会加入他,但仅限球场上有他人活动的时候。他们也并不太说话,因为那样会引人注目。就只是静静地坐在同一排,隔着两个人的空位。埃尔文手边总是放着饮料和零食,利威尔一伸手就可以够到。

如果那时有人对利威尔说,他可以问一个问题,任何问题,并且都能得到绝对正确的回答的话,他或许会问“埃尔文·史密斯究竟是怎样的人”。因为他总在问自己这个问题。埃尔文对自己出手的事情让他恼火,可接下来几年里埃尔文不对自己出手的现实也让他恼火。利威尔远远地望着那个逐渐被喊作“圣人”的男人,觉得他行走在一团迷雾之中。多么希望能有阵风把他的装甲吹散。

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带给利威尔的压力远比他先前预期的要大得多。他不过是想揭掉埃尔文那张圣人的面具,给世人看看他藏起来的龌龊。可当刀子割下去,鲜血涌出来,他有些惊恐地发现那可能真的是埃尔文原本的样子。

只是自己满手腥红,不知怎样才能洗净。

 

利威尔找到当年在希娜举报埃尔文的人,是在十一年级的冬日。对方生着一张清净无辜的脸孔,长发乖巧的扎两个麻花辫,裙子直压到膝盖上,连拎书包的姿势都显得格外纯良。但那都是假的,利威尔知道,那不过是做出来给大人看的美好幻象。他在太多同龄人身上见到这种幻象,多到只一眼就能分辨真实与虚妄。

“你就是‘小丑’?”女孩走近他,上下一打量,用黑话搭讪。利威尔点点头,她便立刻笑得媚眼如丝。“他们都说你吓人,可我看也还好啊。啊不过抱歉,我不会和你睡的——不是你不好啦,只是我喜欢年长一点的男人。”

“比如那些蠢到家的老师?”

“哦,看来你听说过。”女孩挤了挤眼睛,从利威尔手心里拿过一小袋大麻,掂了掂,又比了个三角形。“你不知道他们有多蠢,那些中年男人……尤其是那种不识相的。我还真遇见过一个,还他妈是个帅哥。可惜啊。”她拆开利威尔递过去的小包,动作娴熟地用鼻腔吸进一点。“不过我也没把他怎样,换个工作要不了他的命——”

“……好好享受。”利威尔不等他说完,便先一步转过了身。钱都懒得拿。

那天没有下雪,天很晴,可化雪的寒气比什么时候都刺骨。就像他从第一位养父家中逃离的日子。利威尔抄了近路,踩着没过脚踝的积雪行走。好冷。他想,太他妈冷了。即使将两手都蜷在口袋里,即使缩起肩膀,即使扣上帽子,还是不能阻挡那彻骨的寒意入侵。街道上没有行人,连过路的轿车也少见。他踏上街心公园的草地,在无痕的白毯上留下一串小小的脚印,每一步都是一个深坑。

学校就在右手边不远的地方,他能轻而易举地看到冒尖的钟楼和它顶上的校旗。好冷。这想法在他脑海中萦绕不去。好冷。连呼出的气息都凝成白雾,消散在空中的姿态优美异常。在这样天寒地冻的酷寒里,利威尔蓦地被一股激烈的恨意捕捉,血液在皮肤下兀自沸腾。他想起泳池旁裹紧自己的沙滩巾,还有埃尔文的怀抱。

那一年更晚些时候,凯尼因为酒精中毒而入院。利威尔没有跟着急救车,他不愿面对可能到来的死亡。当埃尔文出现在自家门口的时候他吃惊又紧张,很久很久以后他才老老实实地坦白,那时他意识到,埃尔文可能是来谈一个结束的。但自己还不想就这样不明不白的结束。

他提出去埃尔文的家,在这样的境况下自然不会被拒绝。他就这样第三次迈入别人的领域。

那是个并没有为了迎接他而特别修饰过的家。他看见衣帽架上深色的长大衣,茶几上倒扣的硬皮书,流理台上放着没来得及洗的马克杯,苹果切了一半,就那么暴露在空气里,断面微微发棕。这儿没有任何东西是专门为他准备的。沙发不是,桌子不是,床也不是。浴室里只有一支牙刷,埃尔文从柜子里取了条干净的浴巾给他。

自己就像个入侵者。利威尔想。用暴力的方式拆碎隔离外界的围墙,强行挤进不属于自己的空间来。这份疏离与罪恶感在他站到埃尔文卧室的门口时达到极限,扼紧他的咽喉。他望着坐在床上静静读书的,被他推入泥潭的老师,灯光打在埃尔文的侧脸,衬得骨骼轮廓更加清晰。但不冷硬,是柔和可亲的。利威尔下意识地抓紧宽大的睡衣,掌心里布料绵软,带着烘干机的余温和淡薄的柠檬香气,里里外外都是埃尔文的悉心周到。

那注定是平静宁和的一夜。温暖,舒适,没有额外的情绪负荷,也没有说不清道不明的肢体交缠。利威尔问埃尔文所读的书,德语的,他看不懂。埃尔文就一段一段地译给他听。从宛如头颅一般的南瓜提灯,译到死地盛开的白百合。镜子里住着蛊惑人心的恶魔,他们美好而凛冽,散发熟透了的苹果香。利威尔觉得这是本恐怖故事,埃尔文笑了笑,亲吻他的头发,没有回答。

次年深冬的时候凯尼第二次酒精中毒,急救车呼啸而去,这次他没有回来。利威尔不知道对一个大半生都在面对子弹和小刀的前缉毒警来说,这种死法算不算善终。但至少当他再次站在医院里时,他庆幸自己得了个和父亲告别的机会。尽管隔着一层清白如雪的棉布,再说什么也是枉然。

葬礼的最后,他独自站在新立的墓碑旁。埃尔文在远处与福利机构的人交谈,利威尔知道自己又要去寄养家庭了。不过这次会很短。他马上就要成年,到时不会有人再来对他的人生指手画脚。这该是件代表自由的好事。可他望着皑皑白雪覆盖的那片墓园,难得地,从心底生出如丝的惆怅与孤单。

他和埃尔文的关系,也将在不久之后迎来终结。他会毕业,彼此不再是学生和老师。对于自己手中所握筹码的虚无程度,利威尔再清楚不过。这一切本就建立在谎言与天真的正义感之上,早就该结束了。可他翻来覆去地想,又觉得不甘心。总想知道这个年满十八岁的,不再稚龄的自己,是否仍能得到埃尔文的注意。

后来他听从埃尔文的话,去上了正规的大学。虽然一度争执过,但那其实是个不算选择的选择。若真的不升学,他便只能面对底层劳动或继续贩毒这样的未来。但他又不再是学生,不具备未成年人的诸多特权,大麻和三角折子将会被交给其他的孩子来贩卖,他会被要求真正的忠诚和服从。而一旦这样走下去,就是扛着棺材蹒跚的不归路。

利威尔的前半生都是这样过来的,倒并不觉得可怕。但他不会忘记母亲的惨死和父亲一生的伤痛。他仍旧需要钱,需要生存下去的力量。但倘若他要抓住黑暗中递来的这把枪,被押在轮盘上的就不只是他自己。还有一切他珍爱的东西。还有埃尔文。

他不愿意让埃尔文像自己的母亲一样横尸街头,也不愿意离开他。

升入大学后他搬进埃尔文的家,占据了那间采光良好的客房。他趁埃尔文不在家的时候细细把整栋房子检查过,嘲笑书柜隔板上的灰尘和烘干机里忘记取出的衣服,又在浴室里放上自己的牙刷,厨房里摆上自己的杯子。他深知自己和埃尔文的关系已经走到另一个极限,暧昧的极限。在两人的师生关系终结之后,这样近距离地相处反而成了痛苦的来源。那个该死的极限以强硬地姿态横亘在他们之间,就像房间里的大象,他知道,但他不能说。因为他不确定埃尔文是否知道。

朝夕相处之中埃尔文依然保持着绝佳的礼仪和自制力,他从不主动要求利威尔做任何事,也从不主动向他索取任何东西。利威尔并非没有预测过这样的情况,他猜埃尔文已经知道自己手里并没有任何真正可以称得上是筹码的东西。而当埃尔文为他填好交换项目的申请书时,他确定了这一点。他相信埃尔文是真心希望他走的。

这个男人不知道自己最初的目的,不知道自己是怀着怎样卑劣的想法将他的事业与人生放在峭壁之上。因此他不会恨自己。但也仅仅只是不恨,不会有超过老师对学生的关爱之上的感情。一切的开端是谣言,是自己的误会,是那些早就不存在的照片和自己强硬的要求。他甚至从未被埃尔文主动亲吻过渴求过,又怎么能去想彼此间的关系或许可以在毕业以后也依然继续。

是的,继续。

签下那封申请书后利威尔意识到,自己对埃尔文的渴望或许远比想象中要更多,或许远比寻求安慰或进行补偿要更多。那些困扰他多年的焦虑和烦躁全都根植于此,生在他那甚至不为自己察觉的恋心上。暮夏时节这个男人在黑板上龙飞凤舞地写下自己的名字,金发在阳光里闪闪发亮,仲秋的马路旁他无声地坐在车里一整个下午,只为散步道上远远地一眼,再没有更多。

回想起来,生活似乎到处都是他。一支冰淇淋,半颗水果糖,放学后教室里的吻,球场上相对无言的闲适。他们分享一张长沙发的两端,共同养护露台上的盆栽。但这些都是过去的事情了。已经发生过了,结束了,以后也不会再发生了。

抵达陌生国家时利威尔正被头痛困扰,彻夜未眠加上长途飞行,直让人觉得头重脚轻,走路都是飘的。等行李的当口他钻进洗手间里,拿冷水拍了拍脸。镜中的自己黑眼圈深重,脸色格外苍白。不知怎的就想起两年前埃尔文为他译过的那卷书。镜中的恶魔,镜中的恶魔。恍惚间,似乎就看见自己头上生出螺纹的犄角来。

 

接下来,便是三年的远隔重洋。他每天都写很长的邮件,但一个月只发一封不到二百字的简述。其余的都扔进草稿箱里,慢慢也积累到了近四位数。埃尔文回信总是很快,但却几乎不主动联络。就像他已经不是这世上存在的生命,就像他已经是可以遗忘的过往。

利威尔自知苦得愚蠢,却仍旧很难在这种情况下高兴起来。同住的米克拿他没有办法,硬是捏着鼻子弄来当地的“土产”给他,利威尔瞟了一眼,皱着眉说戒了。米克在原地呆了一会儿,过了很久才慢慢把东西放下,房门锁好。义正言辞地问他有没有什么需要自己帮忙的。

利威尔正在打那一天的邮件,光标旁边是一句还没来得及打完的问话。他看了看屏幕,补上一个丢失的问号。然后对一头雾水的米克露出一个极浅的苦笑。

“我做了一件很荒唐的错事。”他说。“可能这辈子都没有机会补偿了。”

他给埃尔文发出的最后一封邮件,是在升入大学四年级那一年的最后一天。他从二十四日开始便足不出户,抱着咖啡和姜饼蹲守在电脑与电话旁,等收件箱的提示,等电话铃声响起。一等,就等了整整一周。三十一日晚上埃尔文发来邮件,祝他新的一年也学业顺利。利威尔一口咬下姜饼人的脑袋。

那是埃尔文第一次没有给他生日礼物。哪怕一句祝福也是礼物。可他偏就是没有给。

利威尔不再是十几岁的孩子了,他已经逐渐明白这是属于大人的语言,暧昧不明,充满了猜疑和算计。分别时也并不一定要把“再见”说出口。毕竟鲁莽行事的是他,会错意的人是他,得寸进尺的人也是他。他用恶意和谎言束缚了埃尔文那么多年,屈指算算,已经六个春秋。谁会甘愿继续被这样一个影子纠缠。

利威尔按开回复栏,打上一行新年快乐,又翻出只差签字提交的研究生申请表,斟酌着字句,把自己想要继续进修的计划告诉他。

他本没有这个义务说,埃尔文也没有义务听。但他还是这样做了,只为逼自己面对一个不被期待的现实。

利威尔以为自己会做很多梦,从幼年梦到成年。他以为自己会梦见初见埃尔文的那个清晨,被他拒绝的那个黄昏,以为自己会再见到离世多年的父亲,以为能有机会向他坦白自己的错处。但他没有。仿佛连记忆和梦境都抛弃了他,过去的一切都不过是幻想,是终将被遗忘的求不得。

睁开眼时,窗外落雪无声。

再听到埃尔文的消息,已是半年之后。陌生的电话在下午茶时间打来,利威尔不认识听筒另一边的人,但对方却很了解他,甚至知道他五岁那年举报养父的事,也知道他和下城区的贩毒者有过瓜葛。但这一通长达二十分钟的电话却与利威尔本人关系不深,对方绕了一个大圈,无非想知道利威尔在泰坦中学就读期间,是否和埃尔文·史密斯上过床。

他下意识地看了一眼电脑,攥着听筒的右手指节发白。

然后他坦率地否认,在语气中塞满嘲笑,以令对方听不出哪怕一点动摇。当晚他从米克柜子里拿了瓶龙舌兰,枯守着盐锥一点点喝完。第二天早上米克来找他去上课,被屋里烟草和酒精的味道呛得进不了门。利威尔正收拾行李,出来把签好字的休学申请书递给他,说自己已经和系主任通过了电话,只要米克把申请书交到注册部就行。

他在大四第二学期的中旬办理休学,势必要影响GPA和赖以生存的奖学金。但心思已经不在了,人留下来又有什么意义。

 

一天后他出现在故乡的警局,徒手打断了名叫萨内斯的警察两颗牙齿,正想废了对方一条腿时肩上挨了一警棍,疼得撕心裂肺,被人拷死在一边的长凳上。之后他才知道这位长相猥琐的警探刚刚由于违规操作而被停职,埃尔文早已回家,也没有留下任何案底。可是萨内斯的调查太过招摇,惊动了校方和PTA,连媒体也有些蠢蠢欲动。就算现在解释这完全是这位愤世嫉俗的警官其个人过强的正义感所导致的误会,也是为时已晚。人言可畏,接下来究竟会怎样发展,没人能担保。

付钱将他从看守所提出来的人,是埃尔文。

利威尔没想过两人之间的重逢会是这样一种狼狈的姿态。自己额角贴着纱布,埃尔文脸上带着淤青。他坐在看守所的长凳上很久很久,仰头看着这个依然挺拔的男人。然后缓缓地站起来,伸出没伤的那只手来和他比身高。

“……我长高了。”他说。

“是啊。”埃尔文望着他,目光温和如水。

他到底还是又回到这栋自己只住过一年的房子来了。埃尔文打开门,那里的一切与利威尔离开时并没有太大的变化。桌面变得整齐了,不再随处可见灰尘和未洗的脏杯子。沙发换了新的,但还是同样的款式,足够两个人半卧着共用。

利威尔仍记得埃尔文斜倚在台灯旁看书的样子,总是微微低着头,脖子上拉出几条苍劲的弧线,让他的眼光很难在游戏机屏幕上长时间驻留。一来二去,利威尔被队友踢出房间踢到烦躁,便干脆不再打了。干巴巴地捧着机器,做个可有可无的掩护。

他总是忍不住去看埃尔文,现在也还是一样。生怕被对方发现自己的视线似的,迅速地瞟一眼,移开目光,隔一会儿,又迅速地瞟一眼。偶尔和埃尔文的视线撞见,他就躲得更快。但笑意藏不住,总要从嘴角的曲线中偷偷溜出来。耳朵上也长出一个小太阳,不发光,只发热。

埃尔文沏了红茶送到他面前,热气袅袅地蒸腾。利威尔道声谢谢,捧起来抿了一小口。太烫。只好又放回去。

他在心里叹一口气。半张沙发之外,埃尔文正摸出眼镜来戴上,看今天的报纸。从利威尔的角度望过去,能清楚地看见他脖子上的勒痕和耳根处擦过药的轻微裂伤。都很新。想来不过是这几日里留下的。也许是那个自诩为道德战士的警察,也许是某个脑子里塞满烂水果的家长。利威尔没心思猜。

两个人多年未见,房间里却静得只能听见空调里吹来的风声。他们这样枯坐了许久,茶都有些凉。埃尔文的报纸一页还没有翻过。利威尔知道,他不比自己放松到哪里去。

“……抱歉。”他鼓足了勇气开口,每个字都说的很慢,生怕埃尔文听不明白。“是我不好。不该缠着你的。如果有什么我能帮忙的地方,尽管说。”

一句话说完,自己都想笑。他跟下城区的俄国佬打交道都不会这样畏首畏尾。好像年少时的冲动和狠辣都在时光中磨去了刺,他曾经那么不惜一切代价地犯错,长大了,倒反而失去了矫正错误的胆量。利威尔是有些恼恨埃尔文在过去三年间表现的决绝的,但见了面,还是希望他好。可能也是藏了一些补偿的心思,并不多,只想着是自己导致他今日这些苦难波折,多做些什么都觉得不够。

埃尔文终于放下那张报纸,回过头来看他。

“那位警探先生来敲门的时候,老实说,我觉得松了一口气。”他说得平静,脸上隐隐约约还有笑容。“破坏规则的人是我,利威尔,是我将你的人生搞得一团糟。这种程度的惩罚实在不值一提。”

利威尔本想插口说自己的人生并没有一团糟,那实际上远比没有遇到埃尔文要好得多。但他按捺住了。埃尔文还没有说完。

“作为教师的资格我已经失去了。而作为一个人……”他长长地出了一口气,“我应该更早放你走的。”

利威尔花了一会儿来消化这句话。“放我走?”他声音有些高,“所以,这就是你一直在想的?你无论如何都要让我去留学就是因为你觉得……”他一时语塞,找不到合适的词来形容,更觉得胸口火气翻涌,用力敲了一下茶几。“你当我是被你捏在手心里玩的傻子吗?”

他嘴上说的凶狠,心脏却跳得血管都要爆炸。利威尔觉得那个被自己咬掉脑袋的姜饼人又活过来,头上钻出的犄角也断裂粉碎。一口气提到嗓子眼,呼之欲出。他三分之一的人生都搭在这里了,曾经那样怯怯地在门口期盼一个邀请,现在断没有再失了勇气的道理。

然而埃尔文不知他想怎么,也摸不透他生气的缘由。简短地答了两句并不是和并没有,就不再开口,看着利威尔站起来,走到自己面前,膝盖压上沙发。他向后躲了躲,利威尔看在眼里,倒不觉得生气了。

“我当时只有十五岁。”利威尔说,“……但我现在二十一岁了。”

“我知道。”埃尔文仰头看他,这让利威尔心情很好。他曾经很期待自己长大之后能和埃尔文比肩,但最终他没有。这或许会成为一个长久的遗憾,不过他知道自己会用其他的方式来弥补。

他扶着埃尔文的肩膀将他按进沙发里,低下头去亲吻。浅浅的,用牙齿磨他的嘴唇。利威尔的吻技并不比中学时代高明多少,硬要说的话,或许这些年来还有些退步。但无所谓,那并不是一个意在挑起情欲的吻。他只想确认埃尔文的存在,气息,和他对自己的感觉。

“再过半年我就二十二岁了。”他补充,“现在你还要再推开我吗?”

第二个吻比之前要更亲密,但仍旧克制。像试探,又像对待镂雕珊瑚一般小心翼翼。生怕把人吓跑了。利威尔用舌尖一点点蹭过埃尔文的牙齿和口腔内脆弱的粘膜,喉咙里钻出细微的叹息。他性子没变,只是更谨慎了。直磨到被埃尔文扣住后脑,才敢与他一同改变这个吻的性质。

到了这个时候,箭在弦上,沙发该是最好的战场。但利威尔不肯,他惦记着埃尔文的卧室,惦记着十七岁时站在他房门口战战兢兢等待邀请的自己。他牵着埃尔文的手往屋里走,掌心紧张得湿滑,头却抬得高,像个前来收复失地的将领。

上了床,就没有说话的余裕了。利威尔吃惊地发现埃尔文活了两倍于自己的年纪,于同性之间的性事所知却不多。这又是另一桩好事。让他高兴得可以甘愿把从网路上搜刮来的知识一条条言传身教。手指顺着锁骨腰线腹股沟一路滑下来,眼前的身体丰盈美好。他们六年前就到过这一步,后来的年岁里也没少躲在昏黄的灯光下彼此端详。但彼时心重,一个害怕,一个迟疑。居然也就这样过来了,想来也算是个奇迹。

事前没有额外的准备,进入时就少不了要疼。利威尔拿枕头糊在埃尔文脸上,不准他看,嘴唇咬紧了,声音也不给听。他知道埃尔文同样不好过,两手一直在他腰侧按压爱抚,比对自己还要上心。埃尔文忍不住把枕头挪开一点看他,立刻被凶回去。手却不肯老实,偷偷摸摸地伸过来,顺着大腿摸到有些疲软的器官上,手掌一合,将他包裹在里头。利威尔没有阻止。当年也是这样的。

待他慢慢地在埃尔文身上坐稳,又过了好一会儿。胯骨都开始酸疼,实在不是什么好兆头。利威尔这时才把枕头掀起来,底下露出一个头发乱糟糟的脑袋,脸色泛红,触手温热,正像更衣间里那个失了清明的样子。他俯下身去,用牙齿摩擦埃尔文的鼻梁,要咬,又舍不得用力。留下牙印子明天就见不了人了。相较之下埃尔文就自律得多,只在他挨了警棍的那边肩膀亲吻,轻得像支羽毛拂过。此外再没有其他动作。只是这样安静地让他搂着,似乎就已经很好。

两个人都是第一次,谁也不比谁高杆,因而做得并不算尽兴,将将是个及格分。利威尔不满意,但也的确没有力气再来一次了。只好恨恨地发誓以后要雪耻。埃尔文拥他入怀,低声同意。这是个温存亲密的动作,利威尔却觉得他只是不想让自己看见他的脸。埃尔文从来都比别人要的少。现在这些对他来说或许已经太多了,多得他不愿意去考虑以后,只想把怀中人守住。

“你会怎样想象我们的未来呢?”过了好一会儿,埃尔文问他,带一些期许,藏一些担忧。于是利威尔拍他的脸,不重,但足以将他飘得太远的思绪抓回来,让他停在这儿,停在自己身边。

“我从来不想象。”利威尔说,“我创造它。”

然后他将头贴在埃尔文的胸口,偏下一点点的位置,正正好能听见他的心脏在下面鼓动。

 

彼时流言还在别人家的闺房里酝酿,埃尔文的辞职信尚未完成,房产中介刚在他们院门口插上广告牌,一切都是蓄势待发的时候。利威尔未完的学业在等他,埃尔文异国的新居也在等他。他们不知道那会是个坐落在河道旁的两层小楼,不知道半个街区外的老教堂每天早晚鸣钟。前房主将会是个年过八旬的老人,掉光了牙齿,但走起来稳健。她会带走用了一辈子的老家具,但把卧室里的风景留下,把后院里的古树留下,把暖房里的月季留下。

然后,某一天,利威尔会在暖阳微醺中醒来,隔着走廊和餐厅听见玻璃门上的风铃叮当作响。他会走下楼,穿过整栋房子,迈过起居室里一半旧日的嘈杂与一半新生的寂静。暖房里,埃尔文正为剪好的月季扎上蓝金相间的缎带,以便与花店开业派送的传单相配。

 

晨光明媚,鲜花盛开。

 

Fin.

 

#实在不在状态,所以注定不好看。不过再不写完我真的没有心思去面对下一篇论文了……为了我的学业大家就……凑合吧!(逃

#三角折子(Tri-Fold),其实具体是什么我也不知道,因为据说成瘾性虽然比海洛因之类的低,但比大麻强,所以不敢试_(:з」∠)_。也是诱导性毒品。贩卖的时候用纸包折成三角形,所以叫Tri-Fold。不过大概也只是地域性的叫法,我也听过直接叫Triangle的。

#接下来是两个月论文+期末考的修罗啊T口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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