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跑路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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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击]Das Monster/怪物 - 2

#原标题Niemand Overleeft/无人幸存

#進撃の巨人 Attack on Titan Episode 52

#Erwin & Levi


Kapitel II= LangeWeg/逃亡=

 

这辈子看到的最后景色居然是十几岁小护士绿着脸给自己打针,实在是太操蛋了。

虽然并没有要当“英雄”的意愿,也不认为“人类最强”是什么浪漫主义的概念,但利威尔还是希望,至少最后一眼的光景能跟自己这些年的军旅生涯稍微匹配点。就算不能是壁外一望无际的天空与遥远的地平线,至少也得是战场、死尸和巨人。

……不,死尸还是算了。

和高热中盈满大脑的极端嘈杂截然不同,意识恢复后的现实异常安静。他动了动手指。左手被人小心翼翼捧在手心里的感觉让他颇有点不舒服,背上蓦地蹿起一层鸡皮疙瘩。可他刚想把手抽出来,埃尔文却抓得更紧了。

“……放手。恶心死了。”

“利威尔,你睡了十一天。”男人的声音听起来前所未有的疲倦嘶哑,“我以为你会死。”

也许真的如韩吉所说,他们应该感谢那位不知名的年轻护士。若不是第二天就发现了她的尸体和遗书,恐怕没人会想到利威尔的高烧是人为,更不会有机会以视力为代价,将他从地狱之门前拽回来。

到底什么东西能比英雄的生命更贵重?利威尔后来听过许多人问起这个问题,他们总是语气中带着疑惑、谴责甚至愤怒,恨不得替他手刃犯人一百次。但利威尔自己却并没有那种情绪。

英雄是强者。但强者只有在保护弱者的时候才会被称为英雄。倘若自己是因为守护了人类的生命与自由而获得英雄之名的话,那么被自己所守护的事物,不就正是比自己更贵重的存在吗?

为了更重要的东西,而去放弃不那么重要的东西,再正常不过了。

 

雅克拼命带来的马匹只是训练兵团后勤使用的民用马,比军马矮小,速度也慢得多。所幸也足够使他们在戒严令下达之前离开亚路凯鲁。艾伦提前准备的驻屯兵团制服帮了大忙,省去了许多无谓的解释。

临行前,无论利威尔还是艾伦都没有去碰雅克的尸体。尽管他们很想,但实在无法负担拖着血迹在雪地逃亡的风险。艾伦低喃着将来总有一日要将少年好好安葬,但利威尔却知道他们恐怕很难有再回来的那一天。

考虑到马匹的跑速和耐力差别,他们放弃了二百公里外巨木之森的一号据点,转而奔向约一百四十公里处的一处废弃据点。说是废弃也许有点不准确,应该说是在让留下的鹿皮地图中,没有被优先选择。毕竟,距离这个“逃亡计划”的最初版至今已经过去了十五年。当年的荒郊野外,如今可能人声鼎沸。

呵,十五年。想起来还真是年代久远。利威尔在心底冷哼了一声。

彼时他才被人从地下街拎回来没几天,不是军人,没有身份。而最该对自己负责的罪魁祸首正忙着弄他的新阵型,顺便搞搞阴谋诡计准备升职,整日忙得不可开交,一个礼拜到头都不见得能打个照面。伊莎贝尔和法兰倒是被给予了充分的自由,只要别惹事,想怎么玩就怎么玩。唯独利威尔自己——被关在调查兵团总部的大院里,多迈一步都不成,活像被人圈养的什么动物。

他本来就对士兵没什么好感。即便是调查兵团也不过就是些身家清白的乖小孩,拿着军饷玩玩追逐理想的游戏。除了身手比宪兵团的废物们好点之外,也无甚特别。

利威尔是这么想的,也确实是这么表现的。

到埃尔文下令要关他禁闭的时候,三百人的调查兵团里大概只剩马医没和他打过架。虽然也有输的时候,但九成的胜率依然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他多少觉得关禁闭也值了。

直到他知道禁闭的地点,是新任团长的办公室。

“如果只有你一个人,要从希娜一直逃到墙外去……你会怎么做?”

那天傍晚一进门,迎头撞上的就是这么一句话。利威尔瞥了一眼正蹲在地上比比划划的金发男人,只见他袖子卷到手肘,膝下压着地图,小臂和指尖都蹭了不少铅灰,拭汗的功夫把额头和下巴也染了色……与以往所见一丝不苟的印象截然相反,倒是亲切得多。

“……干嘛问我?你的参谋都死绝了?”

“因为你很强。”埃尔文居然耸了耸肩,“一年、五年……不,甚至十年之后,你仍活着的几率更高。”

“……所以?”

“所以用到这条路线的可能性也更大。”

就是这句话,将他锁在这间四四方方的办公室里整整一个月。一边和硕大无比的全境地图搏斗,一边围观早晚要名留青史的埃尔文团长,如何从军饷里扣出额外的补给,假账做的滴水不漏。

金发三七分大少爷要求的,是名副其实的“逃亡路线”。尽可能避开了所有驿道、市镇和观光地,甚至一些废城也被他排除在外。鲜红的三角形从亚路凯鲁一路遍布整个西南地图,代表计划建设的据点;而墨绿的线条像蛇一样匍匐在纸上,每条都配有不同的计划,以期适应各种可能的情况。

但现实往往比他们所假设的更不可预测。

到达废弃据点——现在被标记为新一号据点——是在第二天清晨,正是朝阳灿烂的时候,即便是利威尔也能多少感受到光线的变化。艾伦在据点里忙着生火做饭的当口,他就坐在一边整理脑内的地图。与失去视力最初的焦虑不同,他现在已经基本适应了这份任人伺候的悠闲。

新一号据点位于亚路凯鲁城的西南,因为紧邻新开辟的莫亚运河而在鹿皮版本的地图中被放弃,且和原定的巨木之森据点处于完全相反的方向上。利威尔在脑子里画了个圈,这个位置离驻屯兵团的日常巡逻边界有点距离,但刚好处在第一天可能的追缉范围内。

“艾伦。”继续沿着凯洛鲁巴-希干希纳路线前进太过冒险,“我记得亚路凯鲁-托洛斯特沿途有一些据点是地下的。”

“唔……还在。”艾伦敲了两下桌子,“都沿着莫亚运河,不过那边的河道还没开挖……啧,如果要按这个路线走下去的话会到托西凯特湖。”湖边有一座说不上小的村落。

“那正好。……就这样不清不楚的前进也不是办法。”

“倒也……不能说是不清不楚……”艾伦慢慢斟酌着字句,“我在马鞍下面发现了这个。”
递到利威尔手里的是一张纸。质地柔软,颗粒很粗,边缘也相当毛糙。

“是训练兵们用的信纸……雅克写的。”

原来,昨天傍晚的时候希丝托莉娅和尤弥尔确实到过训练兵基地,但半途被中央宪兵以“治安恶化,提升安保”的理由“保护”了起来。有宪兵跟着,希丝托莉娅自然不敢按原计划行事,只在训练兵宿舍做了巡视和慰问。

“虽然从不曾向您确认,但我相信自己的双眼。”雅克在信中如此写道,“即使只是一点绵薄之力,我也希望能为人类最强的英雄服务。”

想来是这个年仅十五岁的少年主动和希丝托莉娅做了接触,并获得了她本想传递的信息吧。所以他才会怀着献出心脏的觉悟,准备了补给和马匹,并将信笺放在马鞍下——换言之,雅克知道自己会死,也知道为了安全起见,艾伦和利威尔不会检查自己的尸体。

“……你教导了一位英雄,艾伦。”利威尔轻声说。

盲人的知觉总是更敏感。无论是对他人的颤抖,还是哽咽。

 

混乱的作息使人更加疲惫,尤其是在目不能视、极端紧张的状态下骑行数小时之后。但尽管如此,他们也不能在险地停留得更久了。利威尔迎着午后的暖阳跨上了马背,手里抓着艾伦拿来的细麻绳。绳子拴在两人的马具上,以便他通过绳子来感知前方的变化。

“请跟紧我,兵长。”已经二十二岁的训练兵教官这样说。比起被冒犯而言,利威尔更有种恍如隔世的不真实感。自己对他说“不许慢我两个马身以上”似乎还是不久之前的事。

“……闭嘴,小鬼。”他报复性地用力拽了拽那根麻绳。

雅克在信中透露的信息即少也多。他并没有直接点明任何事,只是叙述了他看到的“现象”而已。但这对于早跟着埃尔文耳濡目染了十多年的利威尔来说,已经够好了。

希丝托莉娅和尤弥尔一起到训练兵基地,代表埃尔文的命令;中央宪兵出动并限制雷斯家女儿们的行动,代表政治场上的洗牌;雅克在信中暗示自己知道利威尔的身份,并提及这一点受到了“雷斯女士的认可”,也就是说直到他搬出这件事,才获得了希丝托莉娅的信任……而这代表,希丝托莉娅并没有雅克以外的备选方案。

希丝托莉娅或许是个遇到紧急情况会有些慌乱的女孩子,但埃尔文不是。利威尔尤其知道他脑子里的弯弯绕比寻常人多三倍不止,没有备用计划的计划不能称之为计划。

那么,既是埃尔文的命令、又并不周密,让希丝托莉娅慌乱,且引发了政局变动的……应该只有“埃尔文·史密斯获罪”了吧。

利威尔并不惊讶自己居然没有去想“埃尔文·史密斯之死”这一条。

韩吉常说男人越老越浪漫,随着成就的增加理想主义会变得更严重。他想想埃尔文,再想想自己,觉得也许说的没错。

 

离开亚路凯鲁的第四天,气温比前几日降低了许多。利威尔知道太阳快落了,因为迎面吹来的风变得更加锐利,估计现在大概是暮色半途。他伸手拍了下马脖子,这畜生居然骄傲地甩了甩头。民用马本就不如军马温顺,更别提经过数小时奔袭还饿着肚子。要是不想半途被马甩下,或者深夜冻死在路上,他们必须在不远处的据点休息。

但那间半个月前还鲜为人知的小木屋里有人。好消息是,屋里的人看起来应该是平民。

“爷爷,士兵叔叔们什么时候来呀?”屋里传来女性的声音,相当稚嫩,应该不会超过六岁。

“这个嘛,不知道呢。”回话的男人听起来有点年纪,大概在五十岁上下。“——嘿,我的小宝贝,又变重了啊。”

“为什么爷爷不知道?”

“唔,因为战争已经结束了呢。”

“那叔叔们就不来了吗?士兵叔叔,只打架吗?不打架就不来了吗?”

“……”男人停顿了一下,“是啊……大概在很多人眼里,他们就是只在战时才有价值的‘兵器’吧。”

“兵……器?”

“并不是人,甚至不是生物。只是和剑呀枪呀一样,伤害他人的工具哟。……但是啊,爷爷并不那样认为呢。”

“爷爷说得太难了,听不懂——”

“哈哈,是嘛。我的宝贝还小呢。”男人说,“你只要记住,披着这样翅膀标志的叔叔救了爷爷和你,这就够了哦。……不管别人怎么说,你都得记住这个。”

男人和女孩离开的时候,风雪初歇。明月刚上枝头,银光流泻如水。利威尔推开已经空无一人的木屋,扑面而来的热气瞬间融化了环绕他周身的寒意。艾伦踩着壁炉里噼噼啪啪的烧火声,屋里屋外做着检查。而利威尔发现自己被丰富的“气味”包裹了起来:劈好的木柴的味道、新鲜生肉的腥气、腌缸里的盐味、大蒜和面包的淡香……全在鼻腔里混成了一团。

与其说这是为逃亡者准备的据点,不如说是期待着亲人平安归来的家。

“第一次听说这个‘逃亡计划’的时候还真是吓了一跳。”晚饭后整备的时候,艾伦突然说。“团长也真是的,居然连‘有没有活着使用这条路线的机会,就看诸位的造化了’这种话都说……而且还是在别人顺利幸存一整年的庆祝会上!”

利威尔正坐得远远地在脑子里画地图。艾伦刚刚在柜子里找到了糖和可可粉,拿来跟牛奶煮到了一起。甜蜜的香气一下子挤占了整个空间,让他躲都没地方躲。埃尔文也很喜欢甜食,利威尔想,真不明白他们两个大老爷们为什么都这么喜欢甜腻腻东西。

“呐。”艾伦走到他身边。“兵长觉得为什么会有这个逃亡计划呢?”

同样的问题,十五年前利威尔也问过埃尔文。但当时对方十分无耻地回了他一句“你猜”。

其实利威尔非常不喜欢调查兵团的人,不管是十五年前还是现在。他一向认为跟调查兵团这群清高、勇敢、有理想,同时自负、冲动、太天真的家伙相比,宪兵团的卑鄙无耻和驻屯兵团的愚蠢麻木还要好得多。至少巨人来了人家知道逃命,或者内斗的时候人家知道怎么放暗箭。好几次他看看隔壁的奈尔·铎克再看看自家的埃尔文,就觉得比秃顶或者白发速度的话,调查兵团稳赢。

真是颇有种上了贼船的感觉。

尤其是身边这个小鬼明明都二十二岁了却还是单纯的要死,实在太让人操心了。

但其实二十二岁的自己,大概也好不到哪里去。他记得自己第一次参加壁外调查是被埃尔文扔在马屁股上驮回来的,而且还被捆得跟个地毯卷儿一样。回来的第一个月几乎就是禁闭、出走、禁闭、出走的循环,铁了心无论如何都要自己去壁外把伊莎贝尔和法兰带回来。愤怒、悲伤和悔恨的烈焰几乎烧死了他,也烫伤了想要安慰他的人。

那一年秋雨格外凉,他在埃尔文肚子上开了个洞,咆哮着自己就不该犹豫,若是一早杀掉他就好了。然后金发的男人单膝跪下,将脖子贴上他手中的钢刃。一字一句地开口——

“如果我的性命可以换来你对自己生命的珍视,那么请吧。”

“但请和我约定。当战争结束之后,无论调查兵团有多少人幸存,你要保证他们能自由地活下去。”

殷红的血色在石板地上铺开一片,他眼前浮现出团长办公室里那张大得要命的全境地图,和整夜整夜不眠不休的金色身影。多少次,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都依然能看见埃尔文在和小山一样的文书搏斗。那时他们不过刚刚相遇,对彼此的过去和未来都一无所知。他在心底不断嘲笑着埃尔文的理想,只因对他而言那是太遥不可及的幻梦。但就是这样一个虚茫的信念,却使这个男人扛起了百年来无数人的希望,并孜孜不倦地将自己的生命当做燃料,去点起那盏无人知晓其名的灯,开拓那条无人知其终点的路。

嘴唇动了许多下,可直到埃尔文因失血过多而昏倒,利威尔都没能好好地说出一句话。

第一次壁外调查,他失去了叫做伊莎贝尔和法兰的过往,收获了名为埃尔文·史密斯的余生。

“兵长?”那是艾伦的声音。

久久没有得到回答的少年大概以为他睡着了,试探性地伸出手——“呜噗!”——然后被一拳击中了胃部。

“因为战争结束了啊,小鬼。”

 

第五天清晨,当他们经过托西凯特湖时,凿冰取水的女孩们正唱着古老的歌谣。歌声是那样空灵婉转,仿佛将人的心绪从身体中剥离出来,送入风里,送上高空,送到高墙另一边去。

“若我是只小鸟,拥有一双翅膀,能振翅飞翔。”

“我将飞到你身旁。“

“只因不能如此,我仍在此彷徨,内心充满悲伤。”

寒风掀起利威尔的斗篷,那只小巧的酒壶正在晨光中悄无声息地折射出刺眼的银光。大约是腰上感到冷了,他伸手去压斗篷的下摆,指尖擦过那块圆滑的金属时稍有迟疑,但并未停留。

马儿嘶鸣,他抓紧了缰绳,向着南方出发,将光辉伟岸的王都米特拉斯远远甩在脑后。

 

或许是因为前进路线足够曲折,他们直到第八天都没有和追缉兵正面遭遇。罗塞之壁早在战争中损毁了大半,从托洛斯特西部利利加村向南,就能很轻松地绕过哨卡,来到位于玛利亚之壁境内的乌拉特尼河沿岸。

艾伦曾期望在路上能遇到一些同伴,毕竟虽然据点修建了不少,但如今尚能运作的并不多。可惜至今为止,仍是只有他们两人两马。虽然他嘴上不说,但利威尔知道他其实相当担心。

南部的雪花比中部大得多,一不小心就会被糊得满脸湿漉漉的。利威尔把大半脸孔都藏在围巾下,再配上同色的绸带遮住了眼睛,看起来着实有点吓人。

按照这个速度,最多再有不到两天他们就能到达玛利亚之壁。但玛利亚的损坏情况本就没有罗塞那么严重,又是最外部的墙壁,戒备森严是预料之内的必然。到最后,他们还是得回到希干希纳这个仿佛命中注定要成为舞台的地方,仔细推敲一个出墙的计划。

八天过去,套着虚假缘由的通缉令恐怕早就贴了满城。在没有任何内应的帮助下,无论进城还是出城都是巨大的挑战。利威尔伸手摸了一下腿上的立体机动,考虑要不要干脆随便找个地方强行冲卡算了?或者,如果艾伦的巨人之力还在的话……不,即使是那样,也一定会立刻被乖离弹解决掉吧。

像这样四下无声的静谧雪夜,枪声听起来格外突兀。连接着两匹马的细麻绳在利威尔手中蓦地绷紧,迅速牵引着他转向左侧。他着意听了一下枪声来处的响动,马蹄声乱而不杂,数量不多。

“两个?”

“两个。”

更加湿润的冷气扑面而来,利威尔想应该是进了林子。马蹄翻起积雪与泥土,腐坏的植物气息远比人类的尸臭要清新多了。他们在树林深处放了马,靠着立体机动的绞索把自己挂在树上。乌拉特尼河沿岸的树不像巨木之森那样高大,但树龄比较久,靠着大雪和粗壮的树枝勉强也能形成一定的视障。

“宪兵。”艾伦小声说,“两把枪,没有立体机动。”

利威尔点点头。

他和艾伦的马分别跑向了两个方向,这似乎给追兵带来了一些困难。他听见其中一个跳下马来,大约是观察地上的马蹄印。另一个骂骂咧咧地朝天空放了两枪——看来是让提起过的连发枪——等了一会儿,见没有回音,便开始抱怨起“发号施令的老爷们”和“不识好歹的叛逃者”来。

“——这不是挺好的生意嘛?”那人的声音相当尖细,“只要检举上司的罪名就能拿一大笔赏钱回家过好日子啦。”

“你还真信那种事儿?呵。”另一人笑道,“调查兵都不是好东西,我妈是这么说的。他们不但圈养巨人,政治上也很有一手,我妈说——他们有兴趣的是王政。”

“啧,谁管这些?让本大爷顶雪出门这笔帐我可不会忘。”

“那你得到希干希纳去——我听说处刑是在那儿——趁着他们死前好好爽一把。”

落在鼻尖上的雪花似乎比刚才更大了,软绵绵的,一触即化。艾伦在他身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缓慢而沉重,裹着压抑的怒气。

有时候,利威尔觉得地上的生活与地下也没有本质区别。这一秒抢到面包的大个子可能下一秒就被几个小孩杀掉,而小孩还在内讧的时候又会被一直躲藏在暗处的混混变成一滩烂肉。胜利并不是生命的延续亦非生活的萌芽,只是宣告着下一轮猎杀即将开始——目标正是胜利者自身。

深夜的寒意爬满后背,像虫子一样往身体里钻。呼出的热气被围巾闷在口鼻之间,脸上一片潮湿,不但难受而且恶心。

艾伦的绞索擦着落雪的边缘喷射出去,利威尔伸手想抓住他,但抓了个空。枪声、叫骂和马儿的嘶鸣瞬间乱作一团,他听见艾伦用钢刃格开子弹的声音,但也听见第二支枪上膛的声音。

——“你要保证他们能自由地活下去。“

绞索向着最吵闹的方向射出,牢牢嵌入对面的木头里。利威尔放松地将身体交给牵引力,在滑向声源的时候从腰间抽出了一柄老式的短剑,而非立体机动的钢刃。

人类脊骨断裂和鲜血喷涌的声音同时在耳畔响起,滑腻腥臭的液体洒了他一手。枪声在背后又响了一次,他听见那个难听得要命的尖嗓子不清不楚地嘶吼着一些骂人的话。

利威尔踏着半空中的雪花转了个圈,每当斗篷甩开,系扣部分会轻轻扯住他的领巾,给咽部带来细微的压迫感。那是一个人身上最脆弱的地方之一,但他并不讨厌这种感觉。那很真实,而且会使他想起一些能带来类似触感的东西……比如人类的手,从食指的指尖到拇指的弧线。被埃尔文像这样掐住脖子的时候,他的心情与现在或许也的确有些相似。紧张,焦躁,以及难以言说的兴奋。

他迎着那嘈杂的声响荡过去,冷风加剧了目不能视所带来的不安,利威尔甚至能感受到自己背上蹿起的鸡皮疙瘩。然后“咔嚓”一声,就像巨人咬断人类脊椎时的声音,那些乱糟糟的叫骂就全都没有了。只有手和小臂被腥热液体粘满的恶劣触感。

“好恶心。”他自言自语道。

好在血的腥味几乎瞬间就被吹散了,就像一切声音都被大雪吞噬。利威尔弯腰摸到死人的斗篷,一点点仔细抹去指间与短剑上的血污。

那是把很老的剑了,他不确定艾伦有没有见过。与立体机动的钢刃相比更小,更细腻,也更好掌握,曾是他地下生活的好帮手。虽说加入调查兵团之后压了箱底,但利威尔从没让尘埃埋没它那耀眼的光华。一半是因为无可救药的洁癖,另一半,是因为他知道自己早晚还要用上这东西。

第三把枪在他背后不远处上了膛。

艾伦像木桩一样呆在原地。

“耶格尔教官……”少女的声音银铃般清脆,“为什么要杀了雅克?”

利威尔认得这个声音。

 

它的主人叫艾莉娅·鲁格。


to be continu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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